朱小黄

许多人和书都使用“颠覆”这个词来描绘互联网金融对传统金融的挑战和威胁，但笔者不以为然。我愿意以积极和开放的态度迎接互联网金融，但我也认为，互联网金融颠覆不了传统金融。准确地说，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互联网金融只能是传统金融的功能延伸和补充。笔者之所以下此结论源于几方面原因。

其一，颠覆论者假设了一些前提。

有人说，互联网会颠覆金融，就像它颠覆新闻、音乐和零售那样。问题在于这类事情真的发生了吗？

先说新闻。现在人们了解新闻的方式和渠道的确发生了变化，人们一般通过新浪、搜狐等网站或微博、微信刷新来了解社会事件的最新进展，但人们仍然会在平面媒体(报刊)上了解新闻事件的来龙去脉，仍然会通过电视了解事件的具体形态影像。因为一个知识者所关注的事态绝不是片言只语所能描述的，事态的进展是连贯的，网络消息太快，只是一个片段，不了解事情的根源。片言只语便没有新闻价值，太快的信息常常不准确，所以人们只是把网络消息作为信息参考，而且信息不是知识，网络消息繁杂，常使人们错把信息当知识而津津乐道，其实这是危险的文化现象。所以传统的媒体到目前为止，仍然是新闻的主流，它可以提供事物的全貌和深层背景分析，让读者了解真相。当然，互联网提供了快捷、自由、多样化的新闻来源，让人有先睹为快、杯水解渴的舒畅，也是必然的文化媒体。互联网就像快餐，可解时点之饥，但营养缺乏。早期电子商人们企图用网络书籍取代传统书籍，但几年下来证明，所有学者的书房里仍然堆满纸印的书籍，而经常看电子书的人一般会得了角膜炎，视力受损。

再说音乐，人们从网络下载各种音乐来欣赏，一样如沐春风，又便宜又方便，选择性也强。但这只是拓宽了音乐的传播路径，并没有颠覆音乐，而是提升了音乐的价值。别忘了所有的音乐都源于音乐家和各种乐器，网络本身并不能产生音乐。下载的音乐与在音乐厅演奏的音乐仍有天壤之别，即使你买一张唱片来听，也会受到录音质量和播放器质量的影响。再说，不到音乐厅，你如何欣赏到音乐家的风采和神韵呢？

关于零售是否被颠覆，我给大家提供一点数据：据国家统计局和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的统计，2012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21万亿元，网络购物总额1.3万亿元；2013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23万亿元，网络购物总额1.8万亿元。可见远未发生颠覆事件。当然，颠覆论者可以说，终有一天颠覆会发生，那倒可以拭目以待，但结论尚早。

由上可知，所谓互联网颠覆的事例并不存在，金融领域也不会发生，有些CEO惊世骇俗的说法是经不起推敲的。

其二，互联网金融最终只是传统金融的虚拟映射。

所谓金融，从功能上看，无非存、贷、汇而已，即吸收社会存款、提供各项融资、办理支付结算。各种产品都是从这三大功能演化而来的。

互联网的产生为人类活动的空间打开了虚拟世界的窗口，所有现实世界的活动都逐步被虚拟化并成功在网络中运行，就像陆地世界与海洋世界有很大的对称性一样，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就像镜面内外一样也有很高的对称性。随着网络功能的完善，网络世界其实就是现实世界的映射。人类将会拥有现实与虚拟两个有效的世界，犹如一枚硬币的两面，不可或缺，但无论如何，人类只能依据现实世界的经验和需求去拓展和创造虚拟世界的功能。

说到底，互联网金融只是传统金融的虚拟映射，完善的互联网金融应当具有成熟的客户群体、吸收存款的功能和融资功能，以及支付清算的能力，这些在目前互联网技术上并不难，但是如何控制存、贷、汇几大功能林林总总的互联网产品的风险，为大众提供除了方便快捷之外至少不高于传统银行风险水平的互联网金融服务才是问题的关键。例如众筹业务，如果金融网商只是提供一个投资机会和撮合的平台，而缺乏风险揭示、指导、控制的能力，那这样的金融对大众来说是相当危险的，对社会金融秩序来讲也是不可思议的。

其三，金融的本质是提供中介服务，互联网的本质是渠道和市场，金融是高端服务业，是智力密集之地，也是社会创新的主体力量。其实真正的创新来自于现实世界，互联网提供了新型的渠道和市场，但具体的内容离不开现实世界。

无论是在大楼里还是在网络里办金融，产品设计、风险控制、资本约束、团队培养、技术运用等都是共同的管理主题，互联网技术不能豁免这些管理环节，但的确能够提高这些管理环节的技术性能和信息对称性以及运行的总体效率，具有管理优势、成本优势和信息数据优势，但这些优势还不足以颠覆金融运行的固有规律。

在现阶段，互联网金融的崛起，揭示了传统金融服务上的弊端，如小额信贷的困难、融资流程的繁杂等，但长期来看，互联网金融也是金融的一种形态，无法背离传统金融的基本形式。

因此，互联网的本质是渠道和市场而不是金融。至少目前还不能赋予互联网金融额外的金融性质。不努力发展互联网金融是面对新的渠道和市场无动于衷的呆滞，贸然犯险、忽略其金融的传统特点也是浅显的冲动。

其四，互联网金融的未来。互联网金融本质的优势在于数据。在传统银行业中，银行与客户之间如何实现信息对称一直是一个难题，银行不会把自己的利益计算和产品风险完全揭露，客户也会尽量掩饰自身的缺陷。对于银行来说，因为是先行借贷的一方，对收益与风险比较谨慎，但又缺乏使客户信息完全对称的办法。互联网的建设其实解决了传统银行难以解决的难题，这是因为互联网提供了数据采集的新方式：所有产生在互联网上的数据都是公开的，可以采集的。

互联网金融就是互联网、金融与数据的融合。如何估量数据、互联网和金融之间的关系，目前尚难以完全洞穿其中奥秘，但我们知道任何金融的创新都只能是既有原理的运用，是金融工具、方法和认知的各种整合。经过长期快速、粗放的发展阶段后，当今中国的经济已经进入整合型的新时期，呈现出新常态。现有框架下的经济元素组合效用已空间无几，整合和重组这些经济元素才能产生新的经济发展和效益空间。从这个意义上讲，数据、互联网和金融功能的整合，才是真正的互联网金融的未来。这种整合甚至有可能成为未来新经济的样板。

(作者供职于中信集团)